九月伊始,各地酒庄开始采收酿酒葡萄。但是,你知道吗?采收葡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松喜悦浪漫,相反,葡农不仅要付出汗水辛苦劳作,还要为越来越低的葡萄收购价忧心忡忡...

每年国庆节过后,怀来产区的葡农们开始采收并出售美乐和赤霞珠。
如果在这个时候路过,总会在种植葡萄的村镇、村口看到农民们站在摞满一筐筐黑紫色葡萄的卡车或拖拉机旁边,等待收购公司为葡萄过磅。
由于怀来产区的独立酒庄均有属于自己的葡萄园,本地农民自种的酿酒葡萄大多卖给了各个大型酒厂的发酵站,有时也会直接向大酒厂供应酿酒原料。
酒厂每年根据年份情况和生产需要制定原料收购价,农民以这个价格出售葡萄。这种合作模式在怀来已经持续了一二十年,葡农们借以维持相对稳定的生活。
直到近两三年,酒厂的收购价直线下跌,采收季逐渐成为最令葡农焦虑的季节。
这篇文章收录了怀来葡农老石和我聊天的内容。
告别的时候老石说,希望这篇专栏能让更多酒庄、酒厂和相关部门了解他们的境况和想法,帮助他们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。

老石是怀来县小南辛堡镇小七营村的农民。他家在1998年承包了8亩荒地种酿酒葡萄,2亩多美乐,其余是赤霞珠,几乎每棵葡萄树都有15年树龄,平均亩产900公斤。我见到他的时候,他正在村口等着收购车给美乐称重。
“今年葡萄是最好的。天热得早,4月17、18号海棠花就开了,往年要到‘五一’才开,所以葡萄生长期比往年长了半个月。春天夏天都没下雨,入秋才下了几次。咱们怀来都是沙地,下多大雨都没事。而且咱们这儿天气干燥,平时基本上都是旱的,葡萄不闹病。怀来的葡萄我觉得比外面的都好,我去过几个外地的大酒厂,他们都有自己的基地,可是每年都到咱们怀来收葡萄。”
老石说家里的赤霞珠还没采,还要再等一个星期左右,那时候糖度会更高一点,酸度也会降下来。
“就怕到时候没人收了。你们要吗?今年卖完了我就把葡萄砍了种果树了。”

人工太贵了,收购价又太低
“种酿酒葡萄,以前我觉得挺有前途,现在不好说了。主要是现在太缺劳动力,埋葡萄、出葡萄都需要壮劳力,但现在年轻的壮劳力都不想去弄葡萄地,只有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去葡萄地干活儿。
我家的8亩葡萄地全靠自己家人可干不过来,忙的时候就必须雇人。这边附近有两个房地产开发企业,工地雇人每天给150元,中午还管饭,一年纯挣3万多块,活儿也比干农活儿轻省。所以到我们这边雇人特别费劲,每天不给到130~140元根本没人来,就这样能找上来的人也很少。”
“以前价格高的时候没事,利润在那儿呢。实在不行就自己多干,有时候能干到夜里,甭管想啥办法都能把葡萄种了。
这两三年价格实在太低了,去年还卖2.4元一斤呢,今年1.3~1.4元一斤,还在往下跌。现在酒厂酿的酒都卖不动,都不想收葡萄,但又不能不收,不然老百姓的葡萄都烂地里了,政府也不同意啊,只能压低价。

大多数发酵站都没原来那么大计划量,压榨时间缩得很短,来送葡萄的就在门口堵出六七里地去。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靠继续降价,最后两边实际上都占不着便宜。我听说其他省份也都一样,没有哪个好的。”
“我们都算过,葡萄的价格只要别跌破2.4~2.5元就算还有点效益,跌破这个价,你把自己的工钱算进去实际上就赔钱了,就觉得希望不大不值得干了。
其实农民心里想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利益,现在连最起码的利益都保证不了,只能砍葡萄。我估计今年砍葡萄的就会很多,十几二十年树龄的葡萄更得砍,因为不高产了,更不划算。我们村酿酒葡萄种了800多亩,估计今年至少得砍掉四分之一。”
后代出去就再也不想回农村了
“我闺女上中学了,以后想让她上大学。现在农村人的共识是,让孩子接受高等教育也是为了让他们离开农村,日子过得好一点。
咱们现在这种农业模式,整天在家里受挺大的累,但收入不成比例。像我们这辈人也许还安于现状,原来怎么样现在能维持就行了。我们村葡萄地里干活的都是五六十岁的人。他们想的是,我能种一块就种一块,能种两块就种两块。村里在附近打工的人,早上上工前和晚上回家以后,也还能再干点儿农活儿,剩下的实在种不了的就只能砍了。”
“30岁以下的年轻人就跟我们不一样,他们没有种葡萄的,会种地的都很少。他们出去看过城里人怎么生活,所以不可能再像我们这样当农民了。
年轻的都走了,过年才回来看看,家也安在城里,买房或者租房住。老了再说老了的事,也不一定就回农村来。家里地种不过来就只能让它荒着,这样的已经有不少了。”

应该有些办法,但还是得靠政府
“我们这种条件的地、这样树龄的葡萄,我总觉得种出来的酿酒葡萄不能按葡萄果子算价钱,应该按酒算价钱,葡萄好酒才好嘛。
其实就应该有个小酒庄,比如包个一二百亩,有个生产部门给指导着,你保证我们一个合理的收入,我就能按你的要求给你管理好,让你做出好葡萄酒。
我们就需要这种企业,有保障。”
“我理解的是,现在国家想要流转土地也是这个原因。
咱们这种一家一户种地太费劲,成本太高,也没法机械化。如果机械化成功了,一个人能管好几十亩地,刚才说的那些问题也就解决不少了,不过前提是得把大家的地并到一起去。
不过话说回来,种葡萄完全机械化也不可能,别的好说,主要是埋葡萄、出葡萄、上架这些难弄。
或者把土地让大的农业公司租了,你在人家那儿再打工,相当于一个人有两份收入,这样愿意留在农村的人还多点儿,走了的也就走了,不用担心地的问题。”
“办法应该是有,但现在就是觉得还得靠集体或者政府,自己没法弄。
比如搞个合作社,种葡萄方面统一规划、统一培训、统一管理。政府立个保护价,年份不好再给点补贴。然后由合作社负责卖葡萄,农民只管把葡萄种好,让酒厂酒庄能酿出高品质的酒来。或者是让政府招商引资招点酒庄来,把我们的地给承包下来统一种植也行。
现在政府没有统一协调,老百姓自己种葡萄自己找出路,困难那么多,还什么保护都没有。尤其是这两年,心里太不踏实了。”
“你别看我们说了这么多负面的,其实要说信心我们也不是没有。
我们自己想的是,咱们怀来守着北京这么大一座城市,根本没必要花费精力对全国宣传,怀涿盆地加上延庆县——现在咱们联合起来叫延怀河谷了,出的酒就走北京就够了,一个北京市就能把咱们延怀河谷的葡萄酒销完了。
现在就是需要政府引导村里镇上成立合作社,就以现有的葡萄田为基础,成立种植公司和酿酒公司,让农民安定下来,把事情做规范、做好。
北京人自驾过来了,政府再给好好引导一下,玩自酿,喝咱们自己农家酿的酒,这也不错,挺有搞头的,但前提是有关单位别卡得太厉害,不然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