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访冯健之前,我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准备问题。尽管看过不少关于霄岭和酩一的故事,但我总觉得还缺少了什么。采访之初,有大片的空白,但后来一切都好了。正如有光说的,你只需要突破一个点,后面就全都有了,重要的是开始。
哦对了,你或许想问有光是谁?这个问题,和采访结束时冯健的提问如出一辙,他问我:罗有光、阿木、李达会不会有名字?我告诉他当然会,在我文章里,就算是狗狗也会有名字——谁敢说007不重要呢?(下图是007,酒庄的守护者之一)
认识冯健,是在今年布鲁塞尔葡萄酒大奖赛上。他本来不会出现在银川,但因为“路断了,成为漂泊在外的酿酒师”,所以才有空来当评委。当时,我对 “路断了” 毫无概念,直到真正走进香格里拉产区,到了茨中,亲眼所见,才明白什么叫“生死一瞬”。
图注:被落石打碎的挡风玻璃和上山的路
从茨中到霄岭的路只有一条,现在能走的石头路是临时铺出来的。我去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,上山途中还能看到挖掘机在填石头,避免这条临时路再被冲垮。车子摇摇晃晃地往上爬,冯健指着半山腰说“看到那个十字架了吗?霄岭酒庄就在那里”。
第一次来的人,可能不会觉得这是个酒庄,毕竟它看起来更像是个厂房。一座老木头房子,从某些角度看甚至能用“摇摇欲坠”来形容,二楼是储物间,一楼有两间房,一间用来办公,另一间是他们吃饭、休息的地方。酿酒间是后来搭出来的两个铁皮房,红、白葡萄酒分开存放。
图注:霄岭酒庄
“拼拼凑凑就凑成了一个酒庄,该有的东西也都有了。”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,霄岭红坡在2023年拿下James Suckling中国百大第一,酩一桃溪之上在2025年斩获了James Suckling 98分的超高评价。这样看来,酒的品质高低和酒厂豪华度的关系,似乎并不是很大。
那酿酒,到底和什么有关?安静,或许是答案之一。
图注:冯健正在酒窖中取酒 图片来源:冯健
霄岭酒庄几乎完全不接受参观,既不想被打扰,也觉得接待这件事情没太大意义。“对于我们来说,这里就是我们的乐园,每个酿酒人都一定要保持一种最纯粹的心态去酿酒,不然就会污染酒。”
在冯健看来,要做出一款好的产品离不开3点:一块好的风土,一个葡萄园里的脚印,再加上团队对于酿酒的理解。有时候他也会反问自己,到底在这些上面投入了多少时间。
图注:巴东葡萄园
2014年,24岁的冯健第一次来到香格里拉产区,后面的一系列故事无需我赘述,已有文章和视频讲解得非常详细。让他觉得“冥冥之中自有注定”的是,他第一次来到这片土地时踏入的葡萄园在阿东村,而2019年,他创业时所选择的葡萄园,也同样是在阿东村。
“当时看到所有的葡萄园都觉得冲击力很大,大到让我之前的知识体系全都崩了,无论是酿造还是种植,完全都不是那么回事了。”直到现在,香格里拉产区的机械化程度依然很低,在这里,冯健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新手,得从零学起,之前的一切都派不上用场。“香格里拉有它自己的种植和酿造方式,任何外来的理念都不适用”。
图注:巴东葡萄园
如果说当时的冯健觉得自己是个“外来人”,那现在别说他自己,就算旁人看来,他也几乎是个云南本地人了。村里不少人他都熟,赶上饭点,村民会热情地邀请他们回家吃饭;走在巴东村葡萄园的大斜坡上,他如履平地,还能顺手理理葡萄藤。不过这些只是我作为旁观者,在短暂的时间里看到最表面的东西。在冯健自己看来,一切其实没什么变化,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。
“最早很陌生,现在就很熟悉了。巴东村还是那个村,山、河、水都是一样的,但人的心境有了变化。更确切地说,以前觉得自己置身事外,只是一份工作,每天完成了工作就行。但现在感觉自己身处其中,每一件事情都和自己息息相关,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。”事情的复杂度在增加,从原来只需要处理一件事情,变成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。冯健自认为,他不是一个擅长处理多线任务的人,团队的作用在这时候就显现了。
罗有光、阿木
以及没有采访到的李达
罗有光是团队里的助理酿酒师,他未来的目标,就是“代替冯健”。
图注:罗有光,助理酿酒师 图片来源:浩淳
“未来我想要抓所有,不管是葡萄园还是酿酒。从基础的采收、打循环,到技术层面的指标把控、罐子准备、人员调配等,我都想担起来。希望这些事情就不需要冯师兄操心,我能接手的,就我来接手。”
事情都被有光做了,那冯健去干什么?他笑着说:“他是老板呀,他只需要负责怎么管理我,给我开工资就行了。”笑过后,有光补充道:“但也不可能,我觉得他会往更高的层次走”。
图注:酿酒葡萄 图片来源:罗有光
从2019年底接到李达(团队种植师)的电话,决定加入团队,到现在已经5年了,有光觉得自己变化很大。一开始他很慌,但接触下来,他发现冯健和李达的包容性很强——只要事情可行,就允许他大胆尝试。慢慢地,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。
在我拜访霄岭酒庄的那天,有光正在做调配。2025年是他第一次尝试做自己的调配,他说“是冯师兄给我一个胆,给我机会去练,以前实力不够,但今年师兄觉得我可以了,我也觉得是时候了”。从当天的结果来看,有光并没有调配出令他自己满意的酒款,但他觉得没有关系,万事开头难,重要的是开始。更何况,他前面还有一个“冯师兄”在。
图注:巴东葡萄园
“中国有句俗话——教会徒弟,饿死师父。但冯师兄完全不是这样的,他非常非常有分享欲,你在他手底下有学不完的知识,就看自己能不能消化得了。”
在有光看来,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冯健这样教导,有些人只把员工钉在岗位上,不需要他们懂太多,做好分内事就行。但冯健则更希望他除了做好岗位上的工作以外,去了解更多的东西,跳出这个位置本身,从全局角度去看整个事情如何运作,如何捋顺。久而久之,就算团队中其中一个人暂时有事情需要离开,其他人也能够立刻补上,整个流程就不会断。
图注:阿木 图片来源:罗有光
阿木也有同感。在加入冯健团队前,她已有3年酒庄工作的经验。但只做基础的清洗工作,以及在榨季时召集村民。“那时候,我只需要把事情做好就行,不需要知道前因后果,比如压帽、打循环,我不需要知道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,照做就行。但他(冯健)就不一样。”
现在阿木每天在酒窖依然有干不完的活,日常添桶、换桶、搅桶以及卫生清洁等,但她觉得不一样了。虽然以前她也负责管理酒窖,但在那三年,她没尝过一口酒。直到加入了这个团队,她才开始拿起了酒杯,一开始是他们直接拉着她喝,问她的意见,后来就变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。“我这个杯子是从2020年开始拿起来的,一拿就是5年了。”
图注:霄岭酒庄的小木楼
尾声
这就是所有我看到的。关于酒,各大专业机构和人士已有评价,不必再谈我的浅见。我看到处于半山腰的霄岭酒庄,在云雾里若隐若现;我听到他们笑声从那座木头房子里远远地传来,似乎只要我还能看见那座带有十字架的屋顶,就能听到山风里飘荡着的爽朗笑声。我突然就理解,他们为什么会留在这里,那一千个离开的理由,在这一个留下的原因面前,变得黯然失色。这个团队,他们之间“互帮”“互补”,这里是他们的乐园,是他们的理想之地。
图注:云雾缭绕的酒庄一景
关于他们的故事,我就写到这里。如果真要让我写一段对酒的评价,无论是霄岭还是酩一的葡萄酒,它都不是霸道的、刚烈的。它柔和、有冲击力,时而像水将你包裹,你在感受到舒服的同时也无法忽略那暗涌里水流的力量;时而像林间的松柏,一阵风吹来,你闻得到松脂的清香,同时你也能看到那棵树的树干有多么茁壮,那向上的生命力是多么强劲。
一切,都是恰到好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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