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绵阳城里的一些酒吧或者夜总会，有那么一些人，他们浮云一般，来了，献上自己的歌声，留下自己的身影，十天半月，或者三月五月，又去了。他们像现代的吉普赛人，居无定所，四处漂流；又像夜鹰一般，昼伏夜出，夜夜歌唱。他们是灯红酒绿里最常见的身影，夜晚，他们制造快乐，传播快乐；白天，又总见他们拖着皮箱，独自一人，从一个站台走向另一个站台……说到明天，他们共同的感受是：茫然。 　　恋家的女孩蔡雨菲 　　蔡雨菲出道是因为张惠妹的一首歌：《姐妹》。那时候她从位于丰谷的绵阳师范学校休学，跟着一位大哥跑商业演出。虽说是跟着演出队，却没有她的演唱机会。那是八年前，她十七岁。成天能干的，也就是打杂，看演出，自己在心里悄悄哼唱。即使这样，她也感觉比读书强。因为爱唱歌，爱得神魂颠倒，她已经全没心思读书了。后来就有了一次机会，有观众点唱张惠妹的《姐妹》，演出队里没人会唱，小雨菲说，我来。那次偶然的露脸，她迎得了观众的满堂掌声，也在演出队里被人刮目相看。 　　跟着演出队摸爬滚打了三年。那一次，她的姑姑说为她找了份工作，固定的，有收入。父母也认为有一份固定工作比这样长年奔波强，于是她跟着姑姑来到湖南长沙。其实那是姑姑开了一家服装店，让她守。服装店生意不好，姑姑的投资可能亏了，也就不开口提起工资的事。几个月后，雨菲忍无可忍。隔壁就是一家酒吧，她跑过去，直接要找老板。见到老板后，她问他，你们这儿需要歌手吗？老板见过她在隔壁守店，以为她想介绍谁来唱歌，雨菲说，不是介绍，就是我。老板将她从下看到上，又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，半天才说，好吧，明天来一下试场。谁知雨菲却道，不试场，我从来不试场。 　　在雨菲的牛气面前，老板妥协了，道，那好嘛，明天来演嘛。 　　可是没有演出服怎么办？她便跑去就近的商场，买了一块纱，往身上一裹。结果，当晚的演出，效果很好，场内的气氛被调动了起来。从湖南长沙开始，她正式踏入了酒吧歌手的生涯。她的歌属于张惠妹般的劲歌热舞风格，加之天生较好的外形条件，每到一处很受欢迎。只是酒吧的客人，多是一些常客，总希望看到一些新节目，新面孔。因此酒吧歌手的工作性质决定了，他们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久呆。从那时开始，她去过山西、云南、安徽等地，直到去年8月，才回到家乡绵阳进入佛罗伦萨夜总会。 　　如今她是佛罗伦萨的驻场歌手。绵阳歌手的收入比许多地方都低，可她却愿意呆在绵阳，雨菲说，除了老板也是歌手出身，对演员好外，更重要的，是离家近。多年在外漂泊，她真是伤透了。每次提着那只一人高的皮箱，走进火车站，她总是想哭。酒吧歌手的皮箱之大，超出了常人的想象，里面除装有日常用品外，还得装形形色色的演出服。他们去搭公车，因为皮箱，总是不让他们上，让他们搭下一班；他们去搭火车，皮箱之大火车走廊也挤不下，更别说放去头顶的行李架上。而新到一个地方，又是满眼的陌生人，又得去跟他们套近乎，认识新的人，建立新关系，太累了……如今的雨菲，只要是在四川，周围都是说四川话的人，她就会觉得很安稳，很舒服。 　　她说她是个很恋家的人。如今父母年纪大了，又双双下岗，家里的一切都是她承担。每一次外出演出，她会把余下的钱，都交给父母，却从不开口对父母说一个难字。她虽然在酒吧做歌手，可她的父母也认为她很有出息，很为她骄傲。只是在说到未来时，她显出一脸的茫然。谁都知道酒吧歌手是靠青春吃饭，往后，年纪大了，肯定要改行的。可挣惯了每月几千上万的收入，再去打别的工，肯定很难适应。她现在能想的，只是多存一些钱，往后，做一个什么生意。 　　渴望尊重的男歌手刘一 　　刘一是内江人，却从都江堰出道，却由跳舞出道。那时候他在四川农大都江堰分校学室内设计，以跳劲舞出名，成了学校的“舞王”。后来市区的一家夜总会到学校选人，他毫无悬念地被选上，走上了酒吧歌手之路。 　　从2001年开始，他的足迹遍布巴中、达州、成都、内江、南充、绵阳等地。 　　他虽属于“80后”，却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型，拥有很自尊的内心。他的女朋友是他的高中同学，两人感情很好，女朋友很贤淑，也有一份上好的工作，却因为他的不妥协，女朋友辞了工作，跟随他四处漂泊，专职照顾他的生活。 　　他由跳舞开始，再到唱歌，再到演小品。之所以这样不断地拓展自己，多半源于对未来的忧虑。酒吧歌手，人人都清楚，他们的艺术生命不长，有一天，他们都得面临被淘汰，面临改行。而唱歌比跳舞可以走得更远，演小品又比唱歌更不计较年龄。特别是女朋友从内江来到他身边，跟着他四处漂荡以后，他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愿望，想稳定下来，想成家，想呆在一个固定的地方，有一份稳定的收入。 　　然而脚下的路，却有自身的轨迹，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。 　　说到酒吧歌手生涯，刘一感慨最深的就是对顾客的感受。 　　只能别人得罪我们，我们不能得罪别人。刘一说。有些顾客，素质较差，根本不把演员当人。看得高兴了，他们上来敬酒，巴不得灌死你。可你不得不喝。有时候，他会喝得当场呕吐。转过背去吐罢，又转过身来，还得对他们笑。可是眼里的泪水，不知是生理反应，还是感情因素，直往下流。还有的顾客，坐在楼座上，老往台上砸酒瓶子。喜欢你，就往你的旁边砸，不喜欢你，就往你的身上砸。也有的顾客，相当好。他们也有钱，也高兴，可就是不能容忍别人不尊重我们。他们会上来阻止别人敬我们酒，砸酒瓶，这时候，你就会觉得心里很温暖。 　　刘一也特别说到，相比他走过的许多地方，绵阳人的素质明显要好些，对歌手和演员尊重多了。这也是他从年初开始，一直呆在绵阳的原因。 　　还有逢年过节，大家都回家了，自己不能回家，还要唱歌送给别人，那滋味，也是无语。 　　说到未来，刘一显得特别无奈。他说有一天在网上聊天，遇到他们班曾经的班长，成绩很好的，如今也不过在上班，挣一千多块一个月。他便说自己的收入，每月几大千呢，可是班长一句话，让他顿时无语：你们是吃青春饭的。青春过后，又怎么办？就说存钱吧，他们虽然挣得不少，可是花销也不少。每到一地，仿佛重生一般，前面的一切都得抹去，又得从零开始。连生活用品都得从零买。加之他们的作息时间不同常人，多半是中午或下午起床，直接吃晚饭。21点上班，工作到凌晨结束，大家再一起吃宵夜，喝酒，睡时差不多都在凌晨三四点钟。这样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他们的花销都比常人大。所以别看每个月挣得不少，可挣多少花多少，存钱只是个良好的愿望，存在心里，从来都没能兑过现。 　　所以对他以后的生活，想要一份稳定的生活，想买房子，想成家娶媳妇生孩子，刘一一边说一边摇头——这对普通人来说顺理成章的生活，对他，竟真的成了梦想。 　　演唱嘉宾张莞弋 　　在酒吧演艺圈里，一般将歌手分为两类，一类是驻场歌手。这类歌手一般名气不大，但也有些实力，收入相对低些，演出中安排在相对靠前的位子，演唱或流行或怀旧的歌曲迎合客人。另一类则是表演性质很强的歌手，从服装到歌曲都具有极强的煽动性，一个晚上通常演唱2到3首歌，演唱中途可以和客人进行互动，比如干杯、喝酒、握手、拥抱、接受客人点歌以及献花等等，这一类歌手被圈内人称为“演唱嘉宾”。 　　张莞弋就是这样的演唱嘉宾。此次来绵阳，她是由经纪公司介绍到绵阳的佛罗伦萨夜总会演出的。 　　这位出身于艺术世家的歌手，九岁起学舞蹈，十五岁开始唱歌，二十岁时，为了忠实自己的心愿，做了变性手术，由一个生理上的男性变为女性。 　　她说做女人是她的梦想。除了生理构造上是男性外，从小到大，她都认为自己是女孩。曾经，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的严重相悖，让她痛苦。如今，她觉得自己生活得很自然。 　　从小到大的艺术熏陶，注定了她在演艺圈内的成就。她高挑，瘦削，一眼可见曾经有过学舞蹈的历史。她的演唱亦歌亦舞，时而奔放泼辣，时而开阔高远，主打歌曲有《青藏高原》、《父老乡亲》、《上海滩》、《射雕英雄传》主题歌等。在酒吧演艺圈内十几年的淘洗锻炼，如今，她已有了相当的名气。做到嘉宾级别的歌手，有自己专门的经纪公司。全国各地，到哪里演出，每场收入多少，都不由自己操心。她只和经纪公司签约，从经纪公司那里领取相当丰厚的收入。 　　钱对于张莞弋来说似乎不是一个明显的忧虑。她的忧虑更多在于演出本身。比如说，演艺上，到了一定地步，陷入瓶颈，不能突破，不能提升自己；有些客人，不能理解你，硬要拉你下去。再有就是对于生存价值的困惑。每天的兴奋，就在于晚上的两个小时，落到个人头上，仅十分钟五分钟。那时候他们是鲜活的，光艳的。可是白天，却是他们漫长的夜晚。他们睡觉，或者足不出户，生活单调而平淡。心里清楚这样的生活是在透支，透支健康，透支生命，但她因为遇到过太多的艰难，已经练就了一副坦荡的心态，阳光的心态。她说自己的身体本来已经不健康了，如果心理再不健康，那还怎么生活？所以如今，她是很自然地生活，任凭风雨来，任凭喜乐来。 　　只是在说到未来时，她的目光瞬间黯然。她说像他们这样的生活，因为缺乏稳定，缺乏安全感，所以特别想要稳定。她最羡慕的生活，就是和一个人，平平静静，相守到老。